二.  

   某中学。

窗外，毛毛的细雨仍在下着，飘洒在微风吹拂下摇曳着的垂柳上，随着枝条的摇晃，水滴四溅。教室内阴暗沉闷而又潮湿，散发着一股霉味，使人极不爽快。柳如烟不时地望望窗外，皱了皱粗黑的眉头，脸上划过一丝焦躁情绪。

“当当！当当！当当！”

下课钟声终于响了，学生一窝蜂地涌出学校，柳如烟从教室出来，本湾的同学喊：“如烟，走哇！”

“你前走，我要到金老师那儿去一下，等会儿回来！”

“哦，那我先走哈！”

柳如烟头也没回，一溜烟地到他老师金兴的宿舍去了。

老师的宿舍在学校东头靠山边建的，柳如烟踏着泥泞，一遛小跑来到金老师的宿舍，进门前跺了跺双脚，跺掉脚上的泥浆并整了整衣服，很有礼貌地进到屋里。

金兴的宿舍是与办公同用，没有专供办公的地方，房间里，简陋而又杂乱，堆满书籍和作业本，显得有些拥挤不堪。一张木床上叠放着印花被条和衣服，一口旧木箱摆放在床头边，为了方便采光，办公桌就放在靠窗前，桌上也堆满了作业本，一盏煤油灯放在书本旁边，灯罩有些发黑。

    金兴，一位斯文的半老头子，不到五十岁，可头发早已花白，瘦弱的身体，还有些佝偻，常常咳嗽。他单身生活，有些孤苦伶仃，柳如烟经常为他端茶送水，或帮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，金兴很喜欢这个孩子。

天气阴沉，室内显得更阴沉。

当柳如烟推开房门正要抬脚进屋时发现，在老师的办公桌边坐着一位姑娘，正在和老师说话。柳如烟欲转身退出，金兴喊住了他：“是如烟吗？进来！”如烟这才进门，向前走了两步，站在老师的身傍。

那姑娘见柳如烟进来，很懂礼貌地站了起来，金兴指着姑娘慢条斯理似乎中气不足地说：“这是我的女儿贾云。”又说：“刚从她妈妈那儿来的。”说完又回头对他女儿说：“这就是我经常对你说的，我的学生柳如烟。咳！咳！”

     这时的柳如烟如入五里雾中，他从未听老师说有妻子儿女，今天第一次才听说他的女儿，并且就在身边，显得有些突然，一向很活跃的柳如烟，突然见到陌生女子，不知怎么的这时有些不自在起来，不知所措。

过了一会儿，他才小声地问：“老师，有事吗？”

咳！咳！金兴说：“没有么事，我就是告诉你，我女儿来了！”他机械地回了一声：“哦！”

“她也在高中读书，比你高一届，这次她请了几天假来看我，你就陪陪她，到处看看，免得她无所事事，显得孤单。”

“是！”柳如烟高兴地答道。

通过短暂的接触，柳如烟开始自然起来，目光从老师的身上慢慢转移到贾云身上，打量着这位从异地他乡来到身边的姑娘。

     贾云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，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。一对酒窝显现在微笑的脸上，两只小辫子高高地扎在耳后。一身合体的衣服，显得机灵活泼。溅起的泥浆沾满了青蓝色的裤腿，呈现出一副风尘朴朴的样子。

     咳！咳！金兴的一声咳嗽，惊醒了正在打量贾云的柳如烟。

     柳如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，脸颊立即泛起一片红霞 。为了掩盖这个窘态，柳如烟赶忙拿起热水瓶，准备倒水给金兴，可热水瓶是空的，他只好说：“没水了，我去打开水！”

     金兴见柳如烟要去打水，就对贾云说：“你和他一道去吧！”柳如烟见老师如此说，就对贾云说：“那好，和我一同去看看吧！”

贾云马上起身跟了出来，操着浓重的皖西口音问：“食堂在哪里？”

“就在前面不远。”

    老师们的宿舍与食堂不远，就在左侧的操场尽头，他们绕过湿漉的草坪，冒着小雨，径直到食堂一边的水房里打水，“胡师傅有开水没有？这是金老师的女儿来了，这两天你多多照顾哈。”

    由于柳如烟经常帮金兴打开水，食堂里的师付都认识他。

    胡师傅睁大眼睛说：“咦！金、金、金老师么、么时有、有这么个漂——漂亮的女儿呀？”

    贾云望着柳如烟，似乎没有听懂，柳如烟赶紧说：“金老师的女儿在皖西，刚来的，我也是才知道的。”

    金兴的家事，他们不可能知道，因为他是从外县调来的。

    金兴不是罗田人，过去家境较好，高中毕业后，一直从事教育工作，人也很直爽，有什么说什么，正因为这一点，在大鸣大放时说了直话，结果被打成右派，从外县调来罗田，妻子也被迫离婚，一个女儿也就是贾云随母带到晥西去改了嫁，并改姓贾。那时贾云才几岁，这之后，金兴一直过着单身生活，并变得沉默寡言，对自己的事一概埋在心里，从不提起，所以，任何人是不知道这个秘密的。

    这个秘密至今还保持着，只是随着女儿的突然到来，人们才开始猜测他的身世来历。

    柳如烟领着贾云提着热水瓶顺便到食堂看了看，也让她熟悉一下这个新环境，由于语言关系，再把她介绍给食堂的师傅们，好让她在买饭时不致于为难。

    第二天是星期六，加上五一，学校共放了三天假，可柳如烟并没有因为放假而在家呆着，很早就来到学校。

  “贾云！”如烟还未进门就喊。

  “哎！”清脆的声音马上回应出来。如烟快步进来，先向老师敬了个礼“老师早上好！”然后问贾云：“吃早饭没有？”“吃过了，你呢？”“也吃过了。”

“那好吧，我们就出去转转！”

贾云望着爸爸，金兴点了点头，贾云才转身随着柳如烟如飞地跑了出来。

他俩走出校门，走在这是条古老的街道上，街道狭窄而不平，是由大青石块铺就的，早己踩踏光滑，石间缝隙里泥浆积水，一不小心就会弄得泥浆四溅，满身都是。这条街是南北大通道，过往行人较多，过去，这里的杂货店和饮食店较多，古老的门面还依然存在，解放后个体店不多了，只有一家百货商店，其*他的是屠宰店、书店、生产资料门市部、小餐馆、邮电所、银行、卫生院、粮站等等一些杂七杂八的门店和单位而己，这中间夹杂有过去曾经是店铺的居民房屋，至今仍保留着，有着古色古香的风味，有的门前堆放杂物或檐下凉晒衣物，显得杂乱无章。

进入商店，这里人来人往，很热闹。

他俩挤过人群，走到店铺前，看到一位妇女在与营业员争吵。

有个年青的女子看到两个人争吵，就走过来问：“二位吵么事？”

妇女说：“我母亲过生日，买了五尺布给她做件衣服，布票不够，她硬时不肯少。”

“啊，多大点事，不是布票少了吗?我这有，要几尺？”

那年青女子毫不犹豫地付了几尺布票给妇女说。

妇女连忙感谢那女子的帮助，女子说：“多大点事，不用谢。”

原来，在那个年代，人们在购买物品时，在付款的同时，还要付出所购商品的附加卷，如布票、油票、粮票、购物票等。

“这个营业员也真是的，不就是少了几尺布票吗，那么原则。”

柳如烟有些愤愤不平地说。

贾云解释说：“不能全怪营业员，这是她的职责所在，坚持原则是应该的。”

“我就不信一点让步也没有？”柳如烟真有些不高兴，见贾云如此解释也就没有说的了。

当然，他俩只是来转转而己，并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去购买的了。

在小街上，贾云说：“我们那里的街道也很窄，几十户人家，也

没这里热闹。”

不大的街，本来就不要多长时间可以转完的，可贾云是一个活跃的女孩子，与如烟的相处意趣十分相投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。如烟有时听不懂她的话，不时地问，但也有贾云听不懂的时候，就这样，比比画画的，有些半懂不懂的，但却十分融洽，没有因为是初逢而生分。就这样他俩一路说说笑笑，竟也花了近半天的时间才转完。

转出街道，柳如烟和贾云来到一片草地间，草地上开满了一种浅蓝色的花朵，在微风中摇曳，柳如烟扯了一把，编成一个花环，双手送给贾云，贾云十分高兴，并为她戴在头上，歪着头看着贾云，贾云微笑的脸蛋在鲜花的衬托下更显得美丽而娇柔。

柳如烟又陪同贾云在学校里转了转，学校是建在一座小山前，初中与高中虽同在一所学校里，可初中部与高中部分开设立，初中部前的操场边有一口清水池塘，几片荷叶早已露出水面，叶面上的水珠随着荷叶的摇晃而流动，或溢出叶面，有的荷叶才露出尖尖的嫩角，初露锋芒，蝌蚪成片成团地在浅水处游弋。在平时，学生们是没有时间去欣赏这优美的风景，柳如烟今天陪同贾云在学校里走走，才有机会去领略这大自然赋予的风情。

贾云边比画边讲述着她所在学校的情况。她说：“我们那里的山比这里大得多，田地也很少有你这里的样子，是大山沟，学校也比这里窄小。”

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，柳如烟心情也是最愉快的，快到中午，柳如烟说：“贾云，我有点事，等会儿再来邀你。”

贾云只好独自回家去。如烟就到餐馆里买了一个馍当中饭。

吃完饭，柳如烟又和贾云出去游玩。

他俩顺着公路慢悠悠地游荡，边走边谈，不觉来到一棵大樟树下，这棵大樟树生长在路旁的小河边，形似一柄大雨伞，新芽暂绿，滴翠飘香。

清澈的小河从山边流下，他俩又顺着小河蜿蜒而上，忽然听到阵阵的潺潺流水声，遁声而至，原来是一处小瀑布从山溪流下，三四米高的落差，将山石冲刷得光滑如璃，水落处，小潭如瓮，清澈见底。岸边新枝吐蕊，偶有几枝小花穿插在嫩绿中，装饰着自然风物，和谐而美丽。

“呀！真美！”贾云情不自禁地惊叫着，拍着手欢跳，形如三岁小孩见到了最喜欢的东西一样高兴。

嘎吱！嘎吱！伴随山间传来伐木声，一阵山歌飘来：“姐儿门前一棵槐也，槐树长得绿艾艾，呵呵喂，槐树长得绿艾艾！”

“这人唱的什么呀，我怎么听不懂。”

如烟说：“我们上去看看，问一下他唱的什么！”贾云游兴大发，就是要到山上去，如烟拉着她的手慢慢地上山，寻找那砍柴人。

顺着声音一会儿来到了砍柴人身边，原来是一位老汉。如烟问：“大伯，你唱的么事歌？”

那人只顾砍柴，没注意来人，突然听到有人问话，一惊。“哎哟，吓我一跳。”又说：“你问么事？”

“啊，我问你唱的么事歌？”

“哦，那是我们这里过去的情歌，不是“歌，”是“调！”又叫三百六十调，长得很，我唱得好玩。”

“哦！”

又问：“大伯，这山为什么叫虎母山？”

“哦！这山哪，说起这山还有一个传奇的故事哩！你们想听？”

“想听！”

老汉放下手中的刀，顺势坐在身旁的石头上，从腰间拿出黑不溜秋的烟袋，用三根手指捏一撮烟叶丝装在旱烟斗里，划了二根火柴才点燃烟，猛地吸了一口，在口中含了一下先从鼻孔冒出一阵烟 ，再从嘴里吐出烟圈，如此连吸三口。贾云急着要听故事，用手轻轻地扯了扯柳如烟的衣袖，示意他快讲。这时老汉可能过足了烟瘾，再慢腾腾地说“在很久以前，有一家外地来的乞丐，带着几个孩子到这里乞讨，白天四处流浪讨饭，晚上就在附近的土窑里栖身。一天晚上，女的又生了一个小孩，由于孩子多，养不起，就将这个刚出生的小孩用破布一包，放在一家农户外，让人家捡去养。

夜里，婴儿的啼哭，引来了狼，当一只狼来到婴儿面前时，一只老虎猛地扑来，赶走了狼群，叼起小孩就来到这座山上的石洞里，可奇怪的是，这只老虎没有吃掉小孩，而是将婴儿偎在怀里，婴儿得到温暖就不哭了，甜甜地睡在老虎的怀抱里，饿了，老虎将乳头移向婴儿嘴边，让婴儿吸吮，就这样将婴儿养大。

为何老虎没有吃掉婴儿呢？原来老虎先前养的小老虎死了，它的乳房胀大，在失去幼子的前提下，养育了婴儿。后来人们发现了这个小孩和老虎一起生活，就知道这个小孩是由老虎养大的，成为千古佳话，就把这座山叫做‘虎母山’。”

“哦！你知道的不少哈，这故事好感动人。”

老汉接着说：“但是，你从远处看，这两座大小不一样的山，象不象一大一小的两只老虎？这也是‘虎母山’名字来历的另一种说法。”

“哦！谢谢你！”

两人告别了老汉，继续上山。

山上，树木不多，那虎母山的山崖陡峭如削，奇形怪状的石头堆垒在崖上，险峻而奇特。

站在山上向深处看，原来虎母山上有一大畈，良田千亩，层层梯田一片接一片，三面山脚下靠大畈边有几个湾落，一排排土砖瓦房参差林立，一条小溪从大畈中蜿蜒而过，清清的溪水滋养着生息，田畈中农民正在耕作，有的田里已经插上了秧苗。大畈三面环山，以望江垴为依托，北高南低，在山口突然收拢，形似一只巨大的卓箕居高临下。贾云赞叹道：“如此美景藏在深山人未识，多可惜，加上山下的田园秀色，屋宇参差 ，炊烟缭绕，真美呀。”

他俩顺着山岗向山上走去，来到一古城遗址处，贾云惊呼：“如烟，快来看，这里好象有古长城！”

果然，在山岗的南边有一长溜的石基，还残存有巨大的石块，然而，垒砌的城墙随着年代的久远而损毁，从残存的基石可以看出，当年城墙的坚固和工程的浩大，不知耗费了多少资财和人力，但为了抵抗外来的侵袭，保一方平安，人们团结一心，共建共享，可歌可泣！

他俩越过城墙，从城墙下的小道上来到另一座山，这座山与虎母山相连，从北向南延伸，东西两边悬崖峭壁，山上有一巨石面西坐东，真象一只巨大的动物。

贾云说：“这座山好奇怪，不算高，但好险！”

柳如烟说：“这山我知道，有次老师带我们来这里，讲了这山的故事。你看这山形如巨大的斧头，叫‘斧头岩’，你看这尊巨石，象不象‘猫’。”

贾云左看右看说：“象，真象！”

“说起这山和巨石，有一段传奇故事，你想听吗？”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未完待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