排石记  （随笔）

        这世上有一个地方，是人一生都不想去，但又不得不去的。尽管有人的人生起点就是从这里开始，而最终又是从这里终结的，正如当初伴随着自己的第一声啼哭从这里降临这个世界上，最终又将伴随着亲人的哭泣声从这里离世。与其说这里叫作医院，还不如称它为人类的生死驿站。当然每个人的人生起落点不是注定都在这里，但在他们漫漫人生旅途中，都将或长或短地在这里歇歇脚、加加油，或是打打气。
        以上是我这次患肾结石住院，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时的心得。七天的点滴时间，除去头两天的疼痛闹腾，五天下来也有十多个小时的空间，足够让我将自己的大半生作个全面回放，将往后余生重新作番编排。
        虽然结石不算什么大病，但没处理好，就会成为困扰余生的顽疾。这是我从医生的描述中，从病友们的叙述中，以及村里患过结石“前科”的亲友姐妹的口述中获知的病理知识。原来生活中有这么多人得过结石，看来，这是人们的一大通病哈！这么想着，刚入院时的紧张焦虑心情有所缓解了，甚至有心情悄悄观察起这座医院的建筑设计来。
        河铺中心卫生院，这是一家三级甲等乡镇卫生院。它的建筑设计乍看上去与<<医院没什么特别之处，前排一幢五层综合大楼，一楼的门诊、公卫、发热门诊、妇幼、药房等科室分布在走道两边，二、三楼是功能室、病房、医务工作室，四、五楼是医生、院长办公室和会议室。若说整幢大楼的特别之处，就在于它从二楼起层层与后面的住院楼层、医务室相连相通！只要你进了医院大楼门诊，无论再到哪楼哪层哪科哪室，都不用走室外了，太阳晒不着，下雨淋不着。当然，初来乍到，会感觉象是一座迷宫。去年八月份，我们来院召开第一次村妇幼保健员例会时，就曾走错过。
        下面，我得简述一下这次与我治疗有关的几位医护工作人员。
        我是在自己连续第三天出现肚子疼的时候，才想到来医院的。首先打电话给在医院门诊的远房医生哥，因他那天没上班，我就打给何剑君何副院长，因为今年疫情期间，他来村值守过，我们熟识。听我简短地说了下病情，何副院长让我赶紧去医院检查。当时已是下午三点多，我家老肖去罗田看女儿房子装修还未回来。我忍着剧痛起来简单收拾了下，感觉实在骑不了车子，就打电话给在家午休的弟妹，让她骑车送我。去年腊月初的一天夜里，弟妹当时也是肚子疼的厉害，是我送她去的医院。没想到，六月债还得这么快！
        何副院长将我带到住院部外科交给一位名叫陈行的年轻医生，听我说是肠子疼，陈医生先为我作肛门探查，然后开单B超。当我从B超室陈志良医生口中得知自己是双肾初期结石、有一颗掉在输尿管中时，一下没反应过来，就听一边的弟妹惊呼，她得的也是肾结石，比我的还严重些！
        一周的排石、消炎治疗就这样开始了。第一天五瓶点滴打完，才止住疼痛。因来时匆忙没带换洗衣物，加上离家不远，我征得陈医生和护士小李同意，于晚上10时许，由老肖陪着走出医院大门。
       一幅美丽的河铺小街夜景，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前。这座被湖北省住建厅列为全省擦亮小城镇建设示范点的河铺小镇，夜景也是如此的美丽璀璨，又是如此的安谧宁静。沿河大道两旁的景物，在路灯的映照下，有一种朦胧的童话般的美。那飞翘的休闲亭角、青花瓷般的大理石栏杆、形状奇妙的天然标志石，以及那长长的一溜垂柳和各种花木……我下意识地朝前紧走了几步，下腹一阵隐痛让我止步了。我怔了一下，回头见老肖一脸疲惫，街灯将他瘦削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。
        于是我俩静静地往回走着，一时竟无语。初秋的深夜，白天的暑热渐渐消褪，舒服的晚风习习送来，路外的河水淙淙地流淌着。沿途的人家多半熄灯休息了，少数亮着的灯光如夜空的点点星光，装点着乡村的夜色……我忽地忆起，和老肖结婚30年来，象今夜这般光景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应该还是头一回吧？
        的确，我俩是很少一起走夜路的，偶尔家里有事，也是由老肖骑车带着我，匆匆地来去。今夜，若不是医生嘱咐，结石病人在排石期间要多走动，怕是又要错过这一番风景罢。而这三十年来，为了生活和生计，又将错过多少人生本不该错过的呢？人呐，为什么总要等到跑不动了，才开始放缓脚步？总要等到生命出现故障了，才开始意识到健康的重要？
        有了这些深刻的认识，接下来的几天治疗，我就很配合医护人员，陈行医生让化验就化验，说要B超就B超，让住几天就住几天。输液的时侯，不再想着手头有哪些表没报，家里有哪些事还没做。而是沉下心来，看输液管里的药水如时钟的针摆般嘀嗒嘀嗒地滑落着，听走道上护士来往的脚步声和对病人的叮咛声。
        在医院住院部外二这班护士里，我最喜欢听那个叫小李的护士的声音。不单是她的声音甜美耐听，主要是里面充满亲切和温喛。病人的心情是很复杂的，病人的感情是很敏感的。每次望着小李端着针剂盘进来时询问的表情，以及换过药瓶细致观察一会后才离去的背影，我总是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女儿。女儿在武汉，刚换工作不久，我不想打扰到她。儿子儿媳远在深圳，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。
        但儿女们还是知道了，一个个不安的电话打来，一声声关切的问候送到。这让我感觉到，自己的确老啦。而作为一家人，父母的健康往往是孩子们最牵挂的事情。与其让孩子们分心甚至来回跑，何不看开一点，放下一些，让儿女少一份牵挂，给自己多一份轻闲呢？与其拚尽余力为家庭，到头来落得在病床上享受儿女的反哺之恩，倒不如多一些对自身健康的关注，这才是对家人最好的关爱和呵护啊。
        一周的西药消炎治疗，感觉浑身轻松许多。出院后又加服远房医生哥开具的五副排石中药汤剂，原来周身的气肿症状渐渐消失，整个人好象清瘦了一圈，感觉体内五脏六腑空空如也。就如一头熟透的老蚕，所有的蚕沙叶绿素已然消化排空殆尽……我暗自思忖：这个时候要是来一次CT扫描，效果应该是非常明显的吧？可惜，河铺卫生院没有CT设备，女婿开车接我去县医院检查，我感觉自己好多了，而未前去。只在夜深人睡去，或清晨醒来时，悄悄地想，不知那些个寄生在我双肾上的小石子们都消失没？你若离去，我便双手合十；你若不弃，我会善待，视你们为我生命健康的小闹钟，时刻警醒。愿我们彼此相安无事，直至终老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于2020.9.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