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村冬日（散文）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汪习清

山村的冬日是一幅画，一幅酷冷的画，一幅寂静的画， 也是一幅变幻的画。

“热在三伏，冷在三九”。冬至一过，山村的人们开始掰着指头“数九”了，真正的冬日来临，酷冷浸透着整个大地。清晨，打开大门，脚刚迈出门槛，冰溜溜的寒气袭来，周身像是掉进了冰窖，脸上顿觉抖起一层层鸡皮疙瘩。承受不住寒气的人，会连连打上几个“冷禁”。

雾是冬日的显著特征，山山岭岭仿佛蒙上了一层乳白色的薄纱，山村原野，朦朦胧胧，若隐若现。抬头远看，民居的屋顶上，缕缕炊烟，袅袅升起，没有一丝儿风，炊烟显得那么垂直，升至半空，与雾海相融。这景致，宛若天宫仙境一般。

塆前零零落落的瓦房上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，几只八哥鸟儿失去了往日的欢愉，无声无息地站立在屋脊上，因为太冷吧，它们不得不皱起全身的羽毛，看上去，形似一个个圆溜溜的黑绒球。偶尔掠过一只画眉，钻进塆前的水竹林中，惊得竹叶上的霜絮，飘飘悠悠洒落一地，画眉并没有嘻喳，静静地踏落在最低层的竹桠上，然后，慢慢地将头塞进它那黄绿色的翅膀里。冬日的飞鸟，也显得这般无奈。

竹林外侧的小溪，没了夏日的狂野，更无秋日的低吟，寂静才是小溪冬日的体现。溪流静止了，与两侧的枯草相伴，变成了怪状嶙峋的冰疙瘩，像是一丛丛参差不齐的白色的“仙人柱”。小溪蜿蜒曲折，通向村前的水塘，冬日的水塘全是凌冰了，犹如一座美丽的“溜冰场”，近看，更令人迷醉，满塘凌冰，伴随着水面的杂草、枯叶等飘浮物，构成了一幅幅形态各异的雕刻艺术品。有的像老人，戴顶草帽，蓄着山羊胡子，还叼着一根老式旱烟杆；有的像奔马，四蹄奋进，驰骋疆场；有的像狮子，呲牙裂嘴，仰天长吼。还有花鸟虫鱼，更有仙山琼阁……这冬日的节令，真是一位高超的能工巧匠。

“酒羹儿不凌，细伢儿不冷”，古老的俗语在这里得到了印证。几名路过塘边的孩童，竟伸手揭起了一块块凌冰，用随身携带的塑料吸管，将冰块吹出一个小孔洞，穿上一根稻草，然后把冰块提在手上，再用吸管在冰块上吹出各种各样的图案。一会儿，他们又将冰块掷进塘里打漂漂，随着“嗖”“嗖”的声响，破碎的冰块滑向对岸。寒冷却是孩子们的天地，他们仍然是那么快乐。

太阳出来了，光线却那么善良，浓雾还是久久不愿退去。阳光温顺柔和，斜斜地穿过树梢，洒在塆前向阳的屋檐下。老人们出来了，双手插进深深的袖筒里，懒洋洋地站在墙根边，享受着阳光的温暖；一只芦花鸡带了一群毛绒绒的“儿女”也凑了过来，母鸡刚刚站定，“儿女”们纷纷钻进母鸡的腋下，母鸡干脆蹲了下来，蓬开肢膀，紧紧护卫着“儿女”；一条大花狗也来赶热闹了，慢腾腾地走来，然后蹲在芦花鸡旁，眯起双眼打盹儿。人们说，鸡狗不相生，冬日里，它们竟也交上了朋友。

太阳渐渐升高，山村终于开始有了小小的蠕动。小伙子们扛起了冲担；嫂子们拿出了麦锄；大叔们挑出了箢箕……

我想，冬日的寂静、凋零、蠕动，也是一种十足的美丽，这种美丽在于积蓄，在于孕育，在于休养生息，阳光总在风雨后，只有经历严寒的冬日，才有明媚喧闹的春天。不是么？

原发《巴河文苑》